北坡

因为一件小事，让我十多年后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初冬的下午、。

那是个周六，临近傍晚时分。空气透亮，寒意微浓。阳光从楼房六七层高的空间斜射过来，洒在小区的甬道上。微风里杨树叶子像蝴蝶的翅，微微翻动着，忽明忽暗。

小区里没什么行人，很安静，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了。

突然，一声吆喝平地而起，“磨剪子嘞戗菜刀——！”

“磨剪子嘞戗菜刀——！” 声音粗而苍凉。

我凑近窗前往外看，见一个身着黑灰色粗布衣服、胸前围块土黄色雨布的乡下汉子正站在甬道上。约莫有五十多岁的样子，寸头，一手扶着辆老旧自行车，后架上驮着一条长木凳，这时他正侧着身扬起褐色的脸膛朝楼上张望。望了一会儿，忽然浑身一紧，“磨剪子嘞戗菜刀——！”

我们小区是不准小商贩进入的。他能进来，还这么无所顾及地大声吆喝，我猜想一定是托了物业的人，或是说了不少好话吧？再看那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和那条简陋的没漆过的长木凳，都是我小时候见过的物件，至今有半个世纪之遥，可以进民俗博物馆当展品了。

“他一定骑了很远的路吧？”“一清早从某个乡村里出来，骑过田间的土路，又上了柏油路，躲过来来往往的车辆，为的是事先托付好了，这里可以做一次生意。”我这样揣度着。

妻子正在厨房择菜。我说：“你不是说家里的菜刀不快了吗，楼下正好有个磨刀的，我拿去让他给磨磨。”妻子也听到了他的吆喝，点头“嗯”了一声。

我拿起菜刀跑出楼门，叫住他。他正要推车往前溜达。

磨刀人接过刀，看了两眼，说：“这刀可笨呐。”

“笨？”

“切肉费劲！”

“那是。要不怎给您送来啦。”

磨刀人把车一支，三两下解开后架上的绳子，把木凳放在地上，说：“这刀得戗，磨就费事了。”

“行啊，您看着弄吧，磨快了就成。”

他从车边的布兜里取出工具，骑在长凳上，菜刀斜立着，用腹部抵住刀把，“蹭蹭”地戗起来。动作很是麻利。

外面有点冷，我说“您先磨着，我回家拿钱，一会儿下来。”

十分钟后，我披了件外衣站在他面前。他已经叼着烟斗在等我了。见了我，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细长布条夹在手上，用刀一划，布条无声地断开了。

“二十。”

“二十？磨一把菜刀要二十块！”虽然菜刀挺快，但这价在十年前，我着实觉得要价不菲。

心头掠过一丝踌躇。兜里只揣了十五块钱，原本想“他若要五块钱，我就给他十块。要十块呢，我再多给他几块，怎么也够了。但没想到……”

刀还在他手里，他掂量着说：“就这刀……”露出一脸的不屑。“昨天，我给人磨一把菜刀。二百。那刀真好，那是把好刀，人家说买时就两千块！您这刀……”

我顿时无语，脸上显出臊不搭的神情来，人也仿佛矮了一截。本想照顾人家的生意，没想到遇上菜刀界的土豪了。我没费话，赶紧回家取了钱交给他。

再回到家里，妻子把刀洗了洗，开始切菜。

“呦”妻子大叫一声，“这刀怎么磨的呀！跟锯似的。”我拿起刀仔细看，刀口那只有戗的痕迹，根本没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