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坡

至今还记得那个初秋的早晨。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。湛蓝明亮的天空如同刚擦过的玻璃，一朵朵白云好像是P上去的。

一夜的雨，把天洗净了，也把屋外树木花草的叶子洗得纤尘不染。晨风合着雨水泥土和植被的气息，穿过纱窗徐徐地吹在脸上，吹进鼻孔里，温柔如婴儿的小手。太阳是位艺术家，这会儿它用画笔穿过密密匝匝的枝叶，把色彩铺在绿茸茸的草坪上，还不忘画上斑驳的影子。

世界在这一隅安静下来，陷入沉思。

儿子上班了，妻子一早就出了门，去参加同学聚会。空荡荡的屋里只有我一个人，寂寥地坐在沙发上喝茶。呆呆地想，我现在的年纪也该是进入人生这个季节了吧。

不记得谁发来一条手机视频，是一首我没听过的排箫曲。

早年间，一位新疆朋友说她最喜欢排萧，可是排箫怎么好也太讲出来。我是头一次从她那听到排箫的名字，对于排萧长什么样还一无所知。后来偶然间在视频里听到一曲“老鹰之歌”，排箫独奏的，顿时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，至今也忘不掉。

排箫的音色十分独特。你一定吹过竹管吧？一定啼听过从空竹管发出的声音吧？排箫就是那样的，不论是悠扬激越还是婉转低回，都带有咝咝啦啦的天籁般的音色，或如风过山林，或如雨打斑竹，让人不免生出“风萧水寒”“孤舟羁旅”的寂寞苍凉之感。最适合一个人闭目聆听，既孤独寂寞、又自由旷远，真是源于心底发自肺腑的声音啊。

那个雨后的清晨，无所事事的我，就被这样的排箫曲感动着。脑海里浮现出辽阔的湛蓝的天幕，想象着一只山鹰在寂静的山谷上翱翔，远山阒寂、山林摇曳，只有一声山鹰骄傲的鸣叫，划破天空在旷野间回荡。安静片刻，又一声鸣叫，说不清的孤独与自由，仿佛从人的魂儿里、从某个遥远和神秘的地方发出的呼唤。那呼唤那鸣叫既高贵骄傲又寂寞苍凉，直钻进人的心底里，引出莫名的伤感，渐渐从心里弥漫开来。

我一遍一遍地听着，泪水濡湿了眼眶。

然而伤感什么呢？我也不知道。

或许是想起了多半生感情上的不顺，或许是职场上诸多的不如意，或许是好友的疏离知音难觅，或许是人情浇薄世态炎凉，亦或许是追悔青春年华的虚度，感叹晚年降至的无奈？不知道。似乎是，又似乎都不是。可我并不悲伤，也没有哀怨，只是心柔软起来，抵近了诗的某个角落，情似淋了雨植被，淋过雨的清晨。斑驳陆离，又海晏河清。

没有昨夜的雨，今晨不会这么干净美丽，不经过半生的迷惘挫折，我便听不出排箫的深情。

写下这篇短文，为了记住那个早晨。那样的心境，我是不常遇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