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坡

   下午5时，离开晚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，我和妻子还有姐姐会陪老父亲打完最后一把牌，然后站起身，把桌上的麻将牌收拾好，再把桌椅摆回原来的位置，叮嘱老父亲行动小心，别摔着，洗洗手准备吃饭啦。就走出父亲的房间。

   父亲已近88岁高龄，入住敬老院四年多了。我们每周至少有一个下午这样陪父亲度过。

   整个下午，敬老院都静得像在沙漠里。只有一个脑袋不停晃动的老太，用一种左嗓子、近似哭泣的嗓音喃喃自语。快吃晚饭的时候，楼道里才有点人气，盘子和碗勺发出轻微的碰撞的声音，空气里飘起家常饭菜的热香。

   有些老人在自己房间里吃饭，服务员把饭菜送到屋里，那是要另加护理费的。更多的老人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出来坐在餐厅桌旁。他们都面无表情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，等着服务员把饭菜摆上桌子。有个老太太，开饭前总是目不转睛地捏着纸袋里的筷子，另几个老人则永远泥塑似的闭目静候。也有睁开眼的，不过那眼睛即像看着我们，又像看着眼前的空气。他们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，彼此也不说话，相互都懒得看一眼。各坐各的位子，好像彼此对寒暄两句、互相看看都没有兴趣，一切都成了多余的、不必要的累。一团暮气想雾霾一样包围着他们。

   生命到了这个时段，真是无欲无求了。

   走出楼门，姐姐说：“人老了，有什么意思？”

   我说：“咱老爸还算是享到了多子多孙的福。每周都有儿女轮流看他。”

   妻子说：“我看敬老院里，就老爸这还热闹点儿。每次咱还带好多吃的，别的屋里哪有人来呀。就逢年过节时候热闹两天。”

   因为来得次数多，我和院长也熟络了。有次我问院长：“为啥不给老人举办些娱乐活动，比如象棋比赛，扑克牌、跳棋比赛？院里拿出一点钱，买点毛巾香皂做奖品就行。”

   院长说：“还奖品呐！什么奖都没有，这些老人就较真着呐！我们不是没想过，怕万一活动期间出了意外，没法跟家属解释，出了事全是我们的责任。所以，我们只能在大会场里放电影和轻音乐，时间一长，老人们也没兴趣了。”

   我觉得院长说得不错。想起老爸说过，“和院里老人下象棋，他不是马走象步踩你的子儿，就是炮搁俩子打你，要不就串着行打你。你要吃他一个子儿，说什么都不干，必须悔棋。”

   人生走到这步，也真是可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