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坡

   像当年母亲看着我那样，我无声地看着我23岁的孩子吃早饭。

   他刚洗过澡，身上还散着浴液温热的清香。他是那么年轻，正是一生里最好的时候。脸上颈上，一点皱纹都没有，乌黑的头发，密密的、丝滑的，映着光。一双处子的眼睛，清澈又安静，未染忧伤。他默默地咀嚼着妈妈给他做的蛋挞，喝一两口热豆浆或是咖啡。吃完，他就要上班去了（今年该大学毕业了，正在一家电脑公司实习）。

   当年，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看着我吃早餐的。

   当年的我也是才参加工作不久，和儿子现在的年纪差不多，或许还要年轻一点。母亲每天早起给我做早饭，最多的是西红柿鸡蛋热汤面，面是手擀的。红的西红柿、白的鸡蛋清，在浅的酱油汤色里沸滚，然后放几片碧绿的菜叶和深褐色的香菇，最后滴上些香油，撒一点香菜末，热乎乎的看一眼就馋涎欲滴；有时候是馒头片夹荷包蛋，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或玉米面粥。

   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母亲看我吃早饭的神情，那充满慈爱的眼神，应该用“端详”更合适。母亲静静地坐在方桌一侧，津津有味地端详着我“饕餮”的样子，比她自己吃还香。我知道母亲一直看着我，心里还纳闷吃饭有什么好看的？每次吃完我也像我儿子现在这样站起身，穿上外衣走出家门，走在上班的路上。  

   我从没想过，母亲在我走后，她是怎样收拾碗筷的，她一人在家会想些什么。那些年我太年轻，一心专注自己的事，没想过怎样报答母亲，哪怕一次也好哇，那会换来母亲多么开心的微笑！我以为母亲会一直活着，一直给我最爱吃的热汤面。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，不必思考。直到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，我才在孩子的身上，体会到母亲的慈爱有多温暖多深阔。

   那时母亲看着我和现在我看着我的孩子，感受也许是一样的吧？那时吃早饭的我和现在吃着早饭的我的孩子，想法可能也是一样的吧？也许等我死了，儿子会想起父母对他的爱，想起他吃早饭的情景。 

   人的一生都这样轮回吗？等懂事了，人也老了。